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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初夏的一天，妻子终于迎来人生后半场最温暖的日子，岳父母要来我家串门了。
五十七天前，母亲突发心脏病，提前宣布离场人间。一周的时间里，我们挺着悲伤，急诊室、太平间、殡仪馆、墓地全都去过了。
岳父母主要是来探望我父亲的。自从母亲去世后，八十岁的父亲开始和我们同住。
母亲走后，父亲彻底变了。
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只要母亲一吹枕边风，就立马像一只大斗鸡，昏*的眼珠立马瞪的通红，表达对儿媳妇的不满。
跟一只温柔的猫咪那般，他走路很轻，吃饭时如果馒头掉在地上都会快点捡起来，跟我们说话总是笑眯眯的。
妻子总是轻轻告诉他：爸，没关系的，不用捡地上的食物啊。
随着母亲生命的消亡，妻子和他们的那些不愉快全都和解了。
待做完房间大扫除，妻子开始在厨房忙活。他爸喜欢吃羊肉，我订了一盒羊蝎子，再加麻辣鸭脖。她说再做一个排骨炖冬瓜，撕一只烧鸡，来一盘蒜肠，因为我爸牙口不好。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这种温馨的场景：
两家老人和气地坐在餐桌旁，饭菜的温度刚刚好，虽说不是觥筹交错，能欢欢喜喜在一起，围着孩子们吃一顿家常饭，饭后愉快地聊聊家常。
多么希望我母亲也在。
她走了五十七天，我想了她两个月。我想她的那些好。父母永远是我们在世界上不能替代的亲人。我也遗憾她的那些强势无理，这么多年来，无论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02
做妻子的她，这十年活的真的是刀光剑影，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结婚第一年的大年初二，我跟她回娘家，还没走出家门多远，母亲就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对儿媳妇怒骂了一通。
妻子生下女儿坐月子那会，赶上母亲没心思照顾她，我白天还要上班，所以就花钱找了一个育儿嫂。
没想到，找育儿嫂引起轩然大波。母亲引起了强烈的醋意，每次回家我都发觉有一股浓浓的不和感。
终于，母亲抓住了机会，育儿嫂大姐以为冰箱里的鲫鱼是我买的，于是她炖了汤做给产妇吃，没想到却遭到我母亲劈头盖脸的训斥。
那一天岳父母也来了我家劝架，岳父母认为这是女儿最脆弱的时期，再怎么着不能打。我父母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完全不讲道理。
老婆指着小腿上的血疤跟我说，你爸白天打了我，一旁的大姐也默认了。十年前70岁还很健壮的父亲，一辈子靠母亲吃饭，一个鼻孔出气，完全有可能做出这件事情。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我向岳父母和妻子道歉。最后解决的方式，就是让她多忍忍，因为我实在没有能力马上变出第二套房子。
结果，女儿出生二十五天又患了新生儿肺炎，当时孩子住院不让陪护，一家人疲惫又担心。我父母又把一切怪罪到儿媳妇身上，不允许育儿嫂大姐为她做饭吃。
也许，我父母一辈子不配得到原谅。
孩子出院后，妻子对这个没有温度的家彻底绝望，她带着女儿搬出了我们的房子，去娘家那边租房住。虽然二老怂恿我离婚，但我还是几天后和她们娘俩住到了一起。
就在女儿将要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决定搬回去。这几年，父母他们年纪大了，意识到身边不能没有儿女。我们逢年过节回家走动的时候，我母亲经常对儿媳妇表示歉意。
但是，就在搬回去前夕，母亲老戏重演。她那段时间刚好急性胰腺炎病愈，岳父母就跟我们一起来探望他们。
谁知道当我们要带岳父母在饭店一起吃饭，母亲不愿意，又气鼓鼓地要儿媳妇在家自己做，自己动手招待爹妈。
第二天，没想到母亲又来电话说心脏病犯了，让我赶快回去。老婆和岳母叮嘱我速度回家。谁知道，一回到家她心脏病就好了，又把亲家大骂了一通。
再后来，我们又咬牙在市郊买了一座一居室的房子，作为他们老两口的养老房。
女儿大了，这个家再也经不起血雨腥风了，我们不希望她生活在家庭矛盾的琐碎了。
母亲搬进去后，屡次告诉我天天头疼，向我表示房子太小，不如先前住的舒服。
我们还是定期去看她，她却开始对我喋喋不休的怒骂，有一次我们吵得很凶，我在房间里哭了半天。
没小半年，她在庚子年的半夜走了，一句遗言也没有，我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走的那天，她经常骑的电动车一夜之间没气了。
兔死狐悲，人走车伤。
她爱惜的，在心疼她离开。
她不能好好相处的，也在遗憾地流泪。
03
深夜里，悲伤逆流成河，我充满了自责，也许在生命的十字路口，我做错了两次选择。
第一次，我知道母亲一生强势，就不应该纵容她骨子里的恶。
要知道恶一旦释放出来，就很难收回去。
最初的时候，我就不应该让妻子忍，而是应该好好跟我爸妈谈一谈，如果实在不行，两家最好分开住。
人总是被逼的不行了，才走出最合理的一步，实际上，明明心里面知道那一步非走不可，还硬要拖到最后。
第二次，我在很远的卫星城购房，没有做到保持一碗汤的距离。否则，母亲不会这么匆匆离开。
就像十年前不同意妻子分家的理念，十年后我又做错了。
妻子一直告诉我，十年后的他们身体大不如前，我们不如把卫星城的房子租出去，在家周围租个一居室，互相照应。
可我一直没听进去，为此我们吵过好几架。我每次都很厌倦地告诉她：你放心，我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我妈从没想过回来！
我妈走后的一天夜里，我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后悔当初没有听你劝。
妻子，其实母亲未过世的时候，她早已既往不咎，把公婆当做亲人关心。而她那一片温暖的提醒包括我都没接受。
她已经做到了一个妻子所能做到的一切。
母亲走了，父亲突然就懂得一个屋檐下的相处定律，也许他一开始就懂，只是一生像寄居在母亲屋檐下的燕子。或者像寄居蟹那样。
父亲人真的老了，去卫生间的时候，老尿地板上，妻子从来都没有嫌弃过。还叮嘱我不要告诉老人，她多擦几遍地就可以了。
你爸是个很好的老人，咱们必须善待他老人家。
她说这些的时候，令我潸然泪下。我知道以后我的家风平浪静了。
母亲的晚年，一直生活在意难平里，既强人所难，又折磨自己。
若母亲在世时能好好相处，其实愉悦的不仅仅是别人家的女儿，更要紧是，从妈妈升级做婆婆的她，也能拥有一个通透豁达的晚年。
愿天下做母亲的和做儿子的都能想的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