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年到医院帮助建立省重点学科——肺癌的诊断与治疗。我负责晚期肺癌的中西医治疗。
那时候交通没现在那么便利。我总是清早到汽车东站坐头班车到宁波渡轮码头，那里，无数的大巴小车在地面做成迷宫一样的停车场上排队等待。好像交通车有些优待，没等多久，就能开进渡轮里了。渡轮飘呀飘呀，飘到舟山。码头上已有小车在等我了，医院，吃饭已过时，匆匆吃好，稍作休息，就开始接收病人。病人从各个海岛漂洋过来。熙熙攘攘，候诊室满是患者。
一天，医院的一位高年资的护士来找我。想请我能帮她的老父亲看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一问才知道父亲高龄，患的不是肺癌，而是胰腺癌。她很清楚，这不属于我的研究范围。有些难为我了。而且，晚期胰腺癌是所有肿瘤中最难治，死亡率最高的三大肿瘤之一（胰腺癌，肺癌，肝癌）。我看她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赶紧安慰她：“可以的，我尽我的力！”她一下子表情放松了。赶快将她父亲搀扶过来。父亲很威武，一看就知是个*人。但精神疲乏，被化疗打得元气全无。我逐一了解他的病情，辨证施治。回家后，又一番查资料，做研究，悟疗法。治疗简介如下：
患者杨某，男性，80岁，因腹胀，左上腹隐痛，于/9/13医院就诊。入院查体：体重72Kg,T37.3℃，R16次/分，HR98次/分，P63次/分，心音强弱不一，心律快慢不齐，EKG示房颤。神清合作，巩膜未*染，浅表淋巴结未及，肝脾未及。实验室检查：腹部增强CT：胰头钩突下方十二指肠环内见一2.5×5.4cm大小低密度肿块影，与钩突下部关系密切。十二指肠降段受压，增强后病灶强化不明显。胆囊内可见2.0mm大小结石。左肾上腺增粗，局部呈结节状。两下肺见小斑片状高密度影。肿瘤标志物测定：甲胎蛋白（AFP）3.0ng/ml，癌胚抗原（CEA）8.03ng/ml，糖类抗原(CA).40U/ml.西医诊断：胰头癌，Ⅳ期，左肾上腺转移。患者于年9月28医院剖腹探查：术中见胰头钩突部扪及一肿块，约3×4cm，质硬，与肠系膜上动脉粘连侵犯，无法剥离肿瘤，予以胃空肠，胆囊空肠Roux-en-Y吻合旁路术。诊断同上。术后化疗（吉西他滨1.6g，d1，8。澳沙利铂mg，d1）6疗程。
-1-30日开始中西医结合治疗。中医诊断：胰头癌剖腹探查术后，神疲乏力，胸闷心悸，手指麻木，饮食尚可，行走需人搀扶，PS3(东部肿瘤合作组ECOG制定的健康状态评分，PS0-5:PS0，为无症状，PS1，有症状，但不需要卧床休息，PS2，白天卧床时间少于1/2。PS3，白天休息时间多于1/2。PS4，卧床不起。PS5，死亡)。脉浮大迟结代，苔光剥，质红。此剖腹探查术后，元气大伤，津液枯竭，心血不养，邪*内蕴化热,脉浮大为病进。治宜滋阴补气，和胃驱邪。生地90生芪60当归18炒白术18米仁30猪苓18白茯苓18土茯苓30山慈姑18龙葵30白花蛇舌草60川石斛18玉竹15炙内金15焦神曲15九香虫12。（以上剂量为g,下同。）
-3-1：上方服后肠鸣，矢气较多，畏寒，胸闷气短，手指麻木减轻，食欲佳，脉浮迟代，薄苔渐覆，质红。此胃气渐覆，病邪难逐。生地90生芪60当归18米仁30猪苓18白茯苓18土茯苓30山慈菇18干蟾皮18龙葵30猫爪草18白花蛇舌草60鹿含草30炙内金15焦神曲15丹参18。
-3-31：CT复查，胰头肿块大小同前，左侧肾上腺增粗伴结节，双肺下炎症。肿瘤标志物：CEA17.43，CA919.40，CA.80。患者发现肿瘤指标CA下落，信心大增。情绪满满。中医辩证：夜间口干，胸闷气短明显减轻，食欲佳，手指麻木已消失。脉浮迟代，苔白薄，质红。此气阴两虚，病邪滞留。生地90生芪60当归18生晒参10米仁30猪苓18白茯苓30干蟾皮18山慈菇18龙葵30生半夏15生南星15半边莲30半枝莲30藤梨根30丹参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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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13，又化疗二次（吉西他滨1.6g/d1，澳沙利铂mg/d2）。
患者于年5月后，体力精力已恢复正常，白天不用卧床。PS1。到10月，PS0。外表与正常人无异。仍每天坚持服中药。中药根据每个月的辩证，在原方的基础上稍作修改。
-2-3：中医治疗1年，全病程1年5个月，病情控制良好，体重78Kg，PS0。面色红润，能独自外出散步，多走气喘，无畏寒，四肢冷，便鞭，脉沉迟大结代，苔薄白质杨梅舌。1月13日血液学检查：血常规：WBC9.5,G5.7,Hb,Plt,生化：ALT12,AST17,ALB39.6,BUN4.2,Cr99,CEA49.1,AFP3.01,CA1,CA.4,CA.9。生地90生芪60当归18生晒参10丹参15红豆杉3干蟾皮18山慈菇18龙葵30生半夏15生南星15白花蛇舌草60鹿含草30露蜂房15薤白15川藭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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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近1年。每月根据症状脉象，处方稍作修改。
-12-2：精神佳，稍有咳嗽，动则气急，食欲佳，脉迟结代，苔薄白燥，质淡红。T76Kg，PS1。生地90，生芪30，当归18，生晒参10，干蟾皮18，山慈菇18，龙葵30。红豆杉3，生半夏15，生南星15，炙麻*15，化橘红15，二冬15，五味子6，米仁30，猪苓10，白花蛇舌草60。
-1-2：自觉良好，继用12月方。
此后，我因身体欠佳，加之退休，不能再去舟山。但对这位老人，心中总惦记着。记着他的威武，记着他的坚强。多年后，舟山有人来，我问起。答曰：“你不来，他没了希望，但还熬了大半年。”听了这回答，我沉默了。自责与无奈困扰着我。
讨论
胰腺癌是世界上最为难治的三大肿瘤之一。在年，美国新诊断的胰腺癌患者有28,例，而当年死于胰腺癌的患者有28,例。可见，胰腺癌的患者，诊断后能生存一年以上的极其少有[1]。年，胰腺癌是肿瘤相关死亡的第四位。
医院的研究发现，发病与年龄增长有关：60岁发病率23.8%，70岁发病率31.2%，80岁则36.4%[2]。
胰腺癌的治疗非常棘手，从上述死亡率之高也说明这一点。胰腺癌一旦发现，多属晚期。晚期就不能手术，象这位老人，打开肚皮，还是动不得这个癌瘤。只好做了胃肠梗阻和胆汁梗阻的旁道手术。一线化疗方案有FOLFIRINOX(由5-FU，亚叶酸钙，伊立替康和奥沙利铂组成)，它的中位数生存期11.1个月。第二个一线方案是吉西他滨/Nab-紫杉醇，它的中位数生存期8.5个月。吉西他滨/埃罗替尼的中位生存期是6.8个月[3]，埃罗替尼是最新的靶向药，但生存期不长。最近一篇胰腺癌治疗指南，认为胰腺癌治疗主要是手术治疗。而手术治疗的关键在于切缘切得干净与否？但切缘的定义有两种:国际抗癌联盟（UICC）定义为显微镜下0mm的边缘为切缘。英国皇家病理学会（RCPath）定义为1mm内为切缘。不同的定义，预后有很大的差异。指南提出的辅助治疗与新辅助治疗，但治疗方案也很有限：单用吉西他滨，单用5-FU，吉西他滨+卡培他滨，吉西他滨/Nab-紫杉醇。新辅助治疗与会专家一致推荐FOLFIRINOX方案[4]。
与会专家认为局部进展期已不可治疗,全身化疗只是一种姑息治疗手段。我们的这位患者胰腺癌已侵犯到肠系膜上动脉，手术无法剥离，但又有远道转移（左肾上腺），指南已不对远道转移患者的治疗发表共识[4]。从上述西医的疗效可以看出，我们这一例中医疗效是令人满意的。
中医的治疗讲究君臣佐使的治疗策略。此时，重点在全身——大补气阴，养血生津。而逐邪祛*的肿瘤治疗，只作辅助带过。我们用大剂量生地滋阴，*芪补气，当归补血,白术培脾为君。使患者在最短的时间，内环境得以平衡。以石斛，玉竹除热生津以为臣。患者中焦被湿热所蒙，故清阳不得升，浊阴不得下。用薏苡仁，猪苓，茯苓，土茯苓渗湿培土为佐。山慈菇，龙葵，白花蛇舌草清热解*而为使。
过了数月，患者体质渐渐恢复，胰腺癌成为主要矛盾。故以干蟾，山慈菇，龙葵，藤梨根，生半夏，生南星，红豆杉，三叶青等攻伐之品为君，滋阴补气者为臣，抑制患者的肿瘤发展为务。从患者的肿瘤指标CA回落可以提示肿瘤发展在减慢。
中医有许多中药有抗癌效应。现代科学方法对中药的药理研究发现，生半夏生南星的水提物能抑制癌细胞（BGC-细胞）生长与增殖。抑制作用与水提物的浓度和时间成正比。进一步研究发现，其作用可能与抑制HIF-1αmRNA蛋白表达有关[5]。干蟾皮的提取物对癌细胞明显的抑制作用，并阻止癌细胞转移。其机理与抑制CXCL12-CXCR4蛋白表达有关[6]。白花蛇舌草的抗癌成分主要在其多糖类和*酮类。多糖类的活性是通过促进细胞和体液免疫，激活巨噬细胞，T淋巴细胞，B淋巴细胞，自然杀伤细胞（NK），淋巴因子激活的杀伤细胞（LAK）等免疫细胞达到抑制或消灭肿瘤细胞。而*酮苷元对肿瘤细胞有较强的直接杀灭作用。可能与促进肿瘤细胞凋亡有关[7]。有人戏称其一味药就有扶正祛邪正反两方面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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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一种抗癌中药并非只对准一种癌，比如，藤梨根研究比较深入，已发现有90多种化学成分。可以抗胃癌，食道癌，肝癌，结肠癌，肺癌，黑色素瘤，肉瘤等。藤梨根抗癌的药理机制是提高Bas蛋白表达，减弱Bcl-2表达来促进癌肿细胞凋亡[8]。
上面用了中西医两种方法来阐述中药的科学性和有效性。中医的科学性表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我们用现代科学方法证实中药有抗癌成分与效能。另一方面，中医理论的科学性。处方必须要有布局，这个局，就是君臣佐使。名字虽然古老，但内涵却是千年的真理：它照顾到全身状况，它治疗时重点突出，它标本兼治，它角色转换灵活。更值得赞赏的是，这“君臣佐使”竟然被我们的卫生部部长陳竺教授从分子水平阐述明白。第一次在分子水平上相互作用的实验中证实中医理论的物质存在（文汇报：《从分子水平阐明中药治疗白血病机理——说明中药复方“君、臣、佐、使”是科学的，具有强大生命力》,3,11第一版）。
参考文献
[1]VincentTD,SamuelH,StevenARCancer-PrinciplesandPracticeofOncology[M]6thEd.Philadelphia:LippincottWilliamsWilkins,1:pp.-.
[2]JLong,GPLuo,ZWXiao,etal.Cancerstatistics:CurrentdiagnosisandtreatmentofpancreaticcancerinShanghai,China[J],CancersLetters,,:-.
[3]MTSaung,LZheng.Currentstandardsofchemotherapyforpancreaticcancer[J],ClinicalTherapeutics,39:-.
[4]MPLuiz,JRZalcberg,MDucreux,etal.3rdSt.GallenEORTCGastrointestinalCancerConference:Consensus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