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这里,就好像将人生百态尽收眼底。
在内分泌科见到过一个因为胡吃海喝数十载吃出了一身疾病的青壮年,但是他却轻笑着说出“不过是肾衰而已”的字句。
在呼吸科也见到很多生命垂危靠呼吸机勉强度日的老人,有的甚至已经下不了床,只能躺在那一隅之地,将生命托付给旁边滴答滴答响着的机器。
我曾受过一个连字都不想吐的风湿科病人的冷眼,也得到过一个消化科病人“我对三院的一切都非常满意,包括你们实习生我也很喜欢”的评价。
虽涉世未深,却也感受到了冷暖。
内科不似外科般惨烈,但是多的是迁延的疾病,如幽*般紧紧锢住病人的身躯。
内科大楼就像仅现一角阳光的深渊,外面的人在奔赴着,里面的人却只有祈祷的份。
(二)知识匮乏的疮疤
关于风湿科,一直有一个段子,“分析了一大通,最后还是要用激素”,听起来很诙谐,但是事实上,风湿科是疑难杂症聚集地。
风湿病本质就是免疫排斥,所以在不知道自己患有风湿的情况下怀孕,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但是其实,第一次流产之后,再经过专业指导,是可以二次生育的。然而,很多女性不愿听从医生的指导,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现有的孩子生下,最终结果很可能就会导致一尸两命。
我们老师说,有些母亲真的很伟大,就为了把孩子生下,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
可是,这样的勇敢,却有一丝刀尖舐血的意味。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如若失败,便只留下悲怆。本可以选择稳妥的道路,但是一态偏执,便是深渊在前。
不只风湿科,知识匮乏导致的恶果,在每个科室都可以遇到。
消化科老师给我们介绍了一个病例,他因为腹胀前往急诊就诊,CT结果却提示严重胰腺炎。当时,胰液已经漫入整个腹腔,将腹部脏器消化得几乎不可辨认。急诊医生劝患者赶紧转入ICU,被患者一口回绝;于是,消化科医生也出动劝说,还是无果而终;最后,连ICU的护士也一齐上阵,才打消了患者的狐疑。
可是,即便如此,也已经无力回天。外科手术无从谈起,内科治疗更是天方夜谭。所有的治疗手段在如此酷烈的情形面前都不堪一击。
就诊太晚,导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使出保守治疗,眼睁睁地看着患者一步步远去。
去年春晚上有个段子,“小病死不了,大病治不好,体检不重要。”
我真的无言以对。
小品的包袱自不会顾及被冒犯的少数人的利益,也不会考虑太深久的后果。取悦大多数人是语言类节目的要义,短暂的欢愉之后会迎来怎样的暴雨便不在考虑范围。
时间久了,哭声终会被沉寂所淹没,激不起一丝一毫的回响。
(三)无法治愈的窘境
我记得大三的时候,教我们泌尿诊断学的老师在讲所有内容的时候都语气平淡,除了偶尔抱怨一下不公的待遇之外就是毫无情感地朗读ppt上的文字,但是在提到“尿路感染”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也欢快了起来。她说,这可能是他们唯一能治好的病。泌尿系的疾病纷繁复杂,却唯独只有尿路感染可以根治;肾内科可以处理很多病,但是更多的时候,面对的是无可奈何。无论是肾炎还是肾综,它们的治疗原则第一句话就是“无特殊治疗方法”,这是很重要的采分点,听上去有些滑稽,却颇感心酸。肾内科的住院病人有很多肾衰患者,一旦肾衰进入尿*症期,便要终身与透析为伴。要么选择血液透析,每周花费三个完整的上午/下午;要么选择腹膜透析,每天三次,速度很快,但是因透析器材要求严格无菌,所以需要一个单独的无菌房间来储存器材。所以,不管是哪种透析方式,都会对生活造成巨大的不便。在肾内科的最后一个下午,我们去参观了血透室。如果没进去过,根本无法想象血透室里的情景。偌大的空间里,摆放了近百张床位,整齐得宛如肖申克的小格,却又密得不透风息;几乎每一张床位上都有患者,他们都静默地躺在那里,面无表情,不作言语,呆呆地看着血液一遍遍在透析机和身体之间流淌,似束身的枷锁,又似生命的延续。医院最可怕的不是喧嚣,而是沉寂。是生命被病魔夺去了生机不再盎然,是棱角被生生砍断无法作威。习惯是很可怕的力量,抹去本色,仆于现状。我最不希望别人把我当特殊的看待,可翻来覆去,我最后还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我跟老大说,我想不做了,我不能占着你们对我的可怜。你们不欠我的。有更好的人做更好。我不行。我截瘫坐轮椅的时候没觉得我不行。我插管透析的时候没觉得我不行。可是那时候我真的被生活折磨到了。我不行。我发给老大很多话,一个人在电脑这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妈听到了,心疼坏了,她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没法说。他回我了,不会就去学,今天就早点睡觉吧。发给我一个学习的链接,里面都是资料。我想,就算这是可怜,我还是想接受。可能我再也做不到他对我的期待了。但是,我还是想在做点什么,为我自己,为他们没有放弃我。于是,我又开始,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来自知乎匿名回答(四)结语
年我爸爸生病住院的时候,他笃定了让我学医的想法;与之对比的是,整个办公室的医生共同劝我不要学医的盛况。有男医生的自嘲,也有女医生的抱怨,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了“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句话。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原本在伏案写文书的姐姐,在听到我要学医的想法之后,立马停住飞快的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眼眸里却闪烁着纠结,面色凝重了仿佛几个世纪那么久,才顿顿地说出,“不要来”。
从高中,到大学,熟悉的场景一遍遍上演,颇有PTSD的意味;医院的小医生,医院的大主任,每个人嘴里都喃喃着一句话,“快逃”。
可是,大网已经撒开,终究没有人束缚住了我的脚步。
学医的意义被我思索了千百遍,终在疫情时达到了顶峰。之前,我没有想到,即便是内分泌科的医生,也会面临下一刻就殒命的危机;我也没有想过,即便危机当头,也还有屠刀溢着血光。
无法选择,只能忍,只能熬,只能等待。
疫情缓解后,便是南飞;过了煎熬的八科联考,便是朝朝见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见习,但是却在这里,看到了曾经没有看到过的世界。
医院里的昼夜,从医生,到患者,每个人都是身披铁甲的战士,一身荣光。
再薄情的地方,也有温暖;再消极的世界,也终有光亮。
医院里不只有绝望,绝对不只。造物主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塑造了绝境前的不屈。有人会将命运的喉咙紧紧扼住,有人会在死神的掌心跳出绝美的生命之舞。
像等待极夜过尽的企鹅,像奋不顾身扑火的飞蛾。只要坚信,就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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